石径

与你听风声共赏过夜星

断桥09【林方】


“哎呦哎呦,还学上做饭了,长本事了啊。” 


方锐的道行自然比不过叶修,这么清静的小厨房突然冒出这么一声吓得方锐手一抖把馄饨都给挤破了。他扭过头去看,叶修正坐在灶台上用尖尖的舌头舔他剩下的肉馅。


“什么啊,不好吃。”叶修来回伸着舌头满处找水喝。

 

“去去去,别给我捣乱。”方锐挥着手根本没时间搭理他。

 

“这叫什么?洗手作羹汤?方锐你真喜欢那个书生?”叶修侧着头看外面树枝上跳来跳去的麻雀,看似随意地问他。

 

喜欢么?方锐在心里这么问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老林那么好。洗手作羹汤方锐在树上好像看过这句话,这句话也真好,在舌尖上滚过一道就有绵绵的缱绻情意,原来人的话可以这么好听。“喜欢啊,当然喜欢。我……”

 

方锐还没说完,但叶修就只留下了一句“蠢蛇”就隐了踪迹,就像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样。方锐并没有多想,依旧包他的馄饨。

 

“老叶没口福啊,这么好吃的馄饨注定要给老林一个人吃。”

 

林敬言起床洗漱之后之后照例去喊方锐,方锐贪睡,立了秋之后好像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但是那天方锐起的却很早,而且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他喊了一声方锐,听声音却是在前堂。

 

方锐总有那么些小花样,林敬言也不知道他是搞什么,可当他到了前厅的时候发现桌上摆了两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

 

“怎么样?老林,我说话算话吧。”方锐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歪着身子用手撑着头,招呼林敬言过来吃。

 

那一刻林敬言没有冲击是不可能的。

 

其实那馄饨平心而论并不好吃,肉剁得不细,会有一些嚼不烂的东西,馅和的不匀有的干脆就是个素馄饨,盐加的有点多,面有点硬,有的包的不严煮的时候还漏了馅儿……但这并不影响这碗馄饨成为林敬言记忆里最美味的食物。

 

感官这东西有时候并不靠谱,之前说什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后来又说“嗅觉才是最真实的感觉”。其实呢,这些都可以欺骗你,你的感官取决于你的意识思维,你觉得它是什么样的时候它就是什么样的。

 

有很多的时候你回忆起来,会发现很多事情和现实不符,所以那到底那个才是真的?

 

但这个问题林敬言暂且不用考虑。

 

他没想到方锐真的费心记下来他这么一句无心之言,然后耐着性子去学做这些,他家里算是高门大户,即使是母亲也没有为他亲手做过什么。他吃着这碗普普通通却又意义非凡的小馄饨居然心中有些别样的情绪涌动。

 

“没……那么难吃吧。”方锐自知手艺不好,所以干脆没敢问什么好吃么这类的话,只希望不会难以下咽就好。

他抬头看着方锐,平时嘻嘻哈哈的一个人居然也有了一丝忐忑,眼睛亮着带着期询看自己。“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

 

“真的?不骗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敬言看得出方锐被肯定时眼神里一刹那的雀跃。

 

“我就说嘛,这么点事还难得住我?”方锐也舀了一个送进嘴里,眯着眼睛仿佛享受山珍海味一般“啊,好吃。”

 

方锐突然开始遗憾林敬言为什么不是个老饕,这样自己多做一点好吃的,林敬言就会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他心不在焉地翻着那些书,所谓人生识字忧患始,他渐渐也能开始懂一点这些文人骚客写的东西。什么愁啊怨啊,悲啊欢啊的。一开始他觉得林敬言有意思,大概是他和叶修不太一样,是个如玉君子,而且那么好看,他想要腻在林敬言身边,听他用温润的嗓子读那些他不太懂的东西。后来……人总是不知足的,他开始不满足于只待在他身边,他想他身边只有一个方锐,哪怕以后有再英俊潇洒,再文采风流的人也不许走。林敬言允许他耍赖,纵容他的懒惰,这让方锐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一个。可,然后呢?林敬言又不是什么猫啊狗啊,一碗馄饨就留的住么?方锐苦思冥想也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让他快乐是不是就可以了呢?方锐用自己反推过去,自己也是因为喜欢林敬言才会想要留在他身边,如果让他觉得我在他身边很快乐,是不是就是两厢情愿的完美了呢?

 

什么会让林敬言觉得高兴呢?好吧,是读书。方锐有点垂头丧气,这个方法真是累人啊。所以他只好翻开书皱着眉重新去读。

 

林敬言自然不知道方锐如此复杂的心情,但他觉得这个表情不适合方锐,方锐的表情永远都是自在的,开心的,带着点小狡猾的。他不想读书就不要读了,反正他也考科举。可他还是自私地想方锐坐在自己身边,方锐和谁都聊的来,买菜的大叔,糕饼铺的老板娘,酒馆的跑堂,隔壁的婆婆……如果放他出去,不知道是不是会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就那么飞走了。

 

他看见方锐皱眉就想要伸手去给他抹平,就好像他刚搬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睡得那么舒服,自己鬼使神差地就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

 

这一天两个人面前都摊着一本书,但是两个人各怀心思也没看进去多少。晚上两个人早早各自睡下,却也都是辗转反侧。

 

林敬言翻了几个身还是睡下了,可是却开始做梦,而且梦的那么真实。还是自己这个院子,青砖黛瓦,风缓缓地吹着,夹带着海棠花的香气,吹动树枝发出好听的簌簌生。方锐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睡着了,自己俯下身子去喊他,方锐,方锐?但是他始终没有反应,只是砸了砸嘴,用一种软软的嗓音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敬言哥哥。

 

大概是风太柔,花太香,人太软……理由太多,每一个都恰如其分。林敬言低下头在他之前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掐上一把的地方落下清浅一吻。

 

方锐伸了手去勾他脖子,迷迷瞪瞪地问是敬言哥哥么?

 

是,林敬言说不出再多的话就去吻他的唇。方锐方锐,这又带楞又带角的名字怎么会是这么软的一个人呢?林敬言觉得心都要化成荡漾的春水,他心里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欣喜,好过小时候吃到糖,好过上学时被先生赞,好过他生命中任何意见令他有所期待的事情,甚至好过他曾设想了无数金榜题名。

 

然后林敬言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用一种急切中带着责备焦灼的声音,然后这院子,这树,这花,这风,还有方锐统统不见,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方锐!”林敬言脱口嚷了出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绮梦。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居然因为短短的一阵黑暗惊出了冷汗。他心跳得厉害,披着衣服起来喝了一口茶。推开窗子,月亮出奇的圆,洒了一室泠泠清辉,让林敬言有一种似梦非梦恍如隔世的朦胧感。

 

他不知怎么地就去了方锐那间房,方锐一向没有锁门的习惯,说了多少次都不改,从来是虚虚地带上。他缓步走到方锐床前,和梦里一样,这人睡得踏实安稳又自在,而林敬言呢,也和梦里一样,轻轻地喊了一声方锐,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那一刻他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清香,林敬言觉得心里异常安稳。

 

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方锐不仅没有睡,这屋子里还燃了怀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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